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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谢九

持续疯涨的猪肉价格终于开始降价了。农业部的监测数据显示，从10月底到11月中旬，猪肉出厂价已经连续三周环比下跌，而且跌幅逐渐扩大。

猪肉价格终于回落，主要原因是供需关系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。从供应来看，大规模的猪肉进口暂时缓解了国内的供应压力，今年前三季度，我国进口猪肉量同比大幅增长了44%，三季度的进口已经超过了全年水平。从消费端来看，由于受到非洲猪瘟的影响，很多人开始减少食用猪肉，加之价格大涨之后，猪肉也更加吃不起，所以，猪肉的消费量也出现明显下降，今年上半年，集贸市场猪肉消费量同比下降了12%。随着供应量增加，消费量萎缩，持续上涨的猪肉价格终于出现回落。

不过，近期的猪肉价格出现下降，并不意味着已经迎来了拐点。通过加大猪肉进口来增加供给，只能在短期之内产生一定影响，因为中国的猪肉主要是靠国内市场，进口猪肉占比只占极小部分，长期以来进口率保持在5%以内，甚至更低，因此，依靠进口猪只能短期救急，解决不了根本矛盾。从消费端来看，猪肉对很多人始终还是刚需，即使再贵，大部分国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吃猪肉。所以，最近的猪肉价格出现下降，只是这一轮上涨周期中的一次短暂回调，并不意味着拐点已经到来。

我国的猪肉价格一向具有极强的周期性，基本上每4年一个轮回。从最近十几年来看，2007年，猪肉价格曾经有过一次疯狂上涨，那一轮涨价让很多人印象深刻，然后就是2011年和2015年，这一次又迎来一轮超级猪周期。

猪肉价格之所以具有这么明显的周期性，和这个行业的生产特点有很大关系。经济学上有一个蛛网理论认为，一些生产周期很长的行业，如果依靠当期的市场价格作指导，对产业的资源配置会具有严重的滞后性，行业的产量和价格变动就像蜘蛛网一样，因此被称为蛛网理论。

我国的养猪行业是蛛网理论的典型案例，我国养猪业长期以来以散户养殖为主，规模化养殖的前20强企业，产量占比不到10%。由于养殖散户对于猪肉价格变动缺乏前瞻性，基本上是根据当前的价格来决定将来的产量，如果当前的猪肉价格较高，养殖户就会加大补栏的力度，这就必然带来猪肉供应过度，导致未来价格下跌。而价格下跌就会导致养殖户减少产量，这样又造成将来的猪肉供应不足，带来价格大涨，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政府又会出台各种鼓励养猪的政策，养殖户养猪的积极性大增，再次加大养殖量，又为下一次猪肉价格大跌埋下了伏笔。

这一轮猪肉涨价，除了猪周期和非洲猪瘟之外，很大程度上还和人为因素有关，农业部总结猪肉涨价时，也将一些地方政府的“不当行政干预”视为重要原因。这一次猪肉涨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人为干预过重所致，否则，即使遭遇了猪周期，应该也只是一次相对普通的涨价，而不至于形成当前的局面。

农业部所提及的不当行政干预，主要就是地方政府对养猪业的环保打压。由于养猪过程中会产生大量废水，对河水带来较大污染，因此，养猪业被很多人视为高污染行业。在前几年环保高压的背景下，或是出于环保的需求，或是打着环保的名义，很多地方政府出台了非常严厉的养猪禁令，尤其是很多南方省份，以保护当地水网为由，划出了大规模的禁养区。

大量南方养猪场被清退之后，中国养猪业形成了“南猪北养”的格局，南方的养猪产能急剧萎缩，但是北方养猪的各种条件不如南方，很难弥补南方产能消失之后形成的缺口，猪肉供应不足的格局就此酿成。加之非洲猪瘟爆发后，大量生猪被捕杀，猪肉短缺的局面更是雪上加霜，今年3季度，我国的生猪存栏数量同比下降了将近4成。

在猪肉价格上涨的严峻局势面前，管理部门意识到了过去以环保之名关停养猪场的危害性。8月份，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，“地方要立即取消超出法律法规的生猪禁养、限养规定。对依法划定的禁养区内关停搬迁的养殖场（户），要安排用地支持异地重建。”

虽然政策上及时纠偏，但想要在短期之内见效也不太可能。养猪业是一个生产周期很长的行业，养殖户从补栏到增加猪肉供应，大概需要一年半的时间。从过去几次猪肉上行周期来看，每一次持续时间大概在2年左右，这一轮猪肉涨价始于去年4月份，如果按照两年时间来看，可能至少要持续到明年4月份，考虑到这一次猪肉供应下降的程度比以往更严重，预计猪肉价格的上行时间可能要持续到明年下半年。

这也就意味着，虽然猪肉价格在近期出现了一定回落，但真正的拐点还远远没有到来，至少在今年春节，吃上便宜猪肉还只能是一个奢望。今年国庆节前，有关方面投放了3万吨储备冻猪肉稳定市场，预计在今年春节期间，也会大规模投放储备肉应急。

在猪肉价格的带动下，国内的物价指数节节攀升，今年10月份的CPI跳涨至3.8%，创下7年新高，这也给实现今年3%的通胀目标带来巨大挑战。牵一猪而动全身，猪肉涨价也给我国的货币政策带来了极大的掣肘。央行近期就表示“食品价格指数同比上涨幅度较大，未来一段时间需警惕通胀预期发散”，因此，坚决不搞“大水漫灌”。

不过，在猪肉带动CPI指数大幅上涨的同时，PPI指数（工业品出厂价格）却在持续下跌，如果说CPI主要体现了民生，PPI则更多反应了经济现状。在CPI上涨而PPI下跌的背景下，当前的货币政策到底该不该放松，无疑也是极具争议。在全球一片降息潮中，央行优先考虑民生的做法和定力相当不易，不过，如果过度考虑猪肉带来的通胀压力而不敢放松货币政策，进而导致经济形势恶化，到时候人们吃不起的可能就不仅仅只是猪肉了。

一头猪给中国经济出这么大的难题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，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中国的猪肉价格一直走不出暴涨暴跌的怪圈，一方面是因为养猪的散户们难以摆脱短期行为模式，但更关键的是，有些地方政府和职能部门原本应该比养猪户更富远见一些，最后却反而成为暴涨暴跌的推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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